欲海之门第四 章 生子在线免费阅读
关轩辕一房人住在东厢院里。
从关公馆主楼阶栏往东过圆门,经一段穿堂,进小院大门。天井里两棵百年银杏树,枝干古朴嶙峋,树叶繁茂葱翠,给小院增添了无限幽静。
李凤茹太太和她的两个儿子敬业、敬平住正面的几间房.姨太蓝彩琳住偏右的几间。如果关轩辕再将辜妙春娶进屋,当然是住左边的几间了。
在这儿居家,自然是恬静安谧。
然而,今天彩琳即将临盆,关公馆上上下下一派沸沸扬扬的景象,东厢院里更是风风火火,忙乱异常。
彩琳都发作好几次了。她仰面躺在床上,双膝曲蹬,一只手把住床沿，一只手攥成拳头,随着一次次阵痛,加劲地分娩。接生婆立在床头,喋喋不休地为她鼓劲。
“哎哟.,………哦……哎哟……
一直不见小东西下堕。
女管家李婆陪张老太太走进偏房时,关轩辕的妻子李太太和她的佣妈王婶正好也在那儿。
“妈您来啦。
李太大起身迎接婆婆。
“李妹儿，彩琳还正常,是吗？
老太太精神矍铄,说话声音也宏亮过堂。
“看来,还有一会儿，高低不见下来。
老太太走近彩琳床头,彩琳想坐起来,老太太忙制止她说。
“彩琳,躺着,歇足气,再加劲儿,毛儿下来就没事了。
彩琳“嗯了一声,又感到肚子好痛。
“哇……我痛……哎哟!
痛楚的叫声,一声比一声凄厉,一声比一声悲惨。
“要用劲儿,用劲儿啦!
一阵紧张之后,又是一阵死寂。
老太太瞧一眼李太太,李太太摇了摇头。老太太只得又作安排。
“李婆,你和王婶留在这儿,我和李妹儿到外面屋里说说话,毛儿下来时再叫我。
两个佣妈一齐点头应允。
张老太太和李太太走出睡房,在客屋里坐定,女佣为她们送了茶在桌上。
“不会是倒生吧?
老太太问李太太。
“看征兆,有点像。可是,我很怀疑。
李太太欲言又止。
“怀疑啥？说说,我也得知一点风声。
李太太呷了口茶,咬了咬牙才说。
“准确地说,是早产!要是早一两个月,算不得早,七八个月生下来还能养大的,可是,彩琳和轩辕在一起才六个月啦。
李太太说到最后一句,声音显出颤抖来。
老太太听到的风声也正是这。她干脆把话捅明。
“你是怀疑毛儿是轿子里抬进关家的?
李太太点了点头,又说。
“如果是不足月流产,倒不会辱没家风的。
老太太也张开嘴直点头。
“但愿是这样,我们等着,会有结果的。
说话时,王婶在间门边叫唤起来。
“老太太,看到了!看到毛儿啦!
婆媳俩立即走进睡房。
此刻,彩琳像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额面上渗透出来的汗珠儿像黄豆那么大。不知她用了多大的劲儿,牙齿紧紧咬着下嘴唇,咬出一道一道的牙印子。
李婆紧搂着她的肩,接生婆在她叉开的双腿中拍打着,嘴里叫着。
“头发！黑黑的头发!
彩琳的下腹剧烈地蠕动着,双腿都打起颤来了,而且伴随着腹中异样的响声,水浪波动的响声。
“头下来啦。
接着,从双腿间发出一声哀鸣,一声轻微而痛苦的哀鸣,
“哇———
婴儿落盆了。
婴儿入世的第一声叫唤,竟显得格外地凄凉和悲哀。
“是个男孩!
接生婆先叫一声,大家都叫了起来。
“一个壮娃儿!
“足有八九斤的毛儿呃!
老太太和李太太都傻啦！
“这不可能!
“不对呀……
倏然间,所有的声音都停止了,空气都凝固得像块凝脂。似乎大家都明白,婴儿降临,大难却要临头了,一个个都呆若木鸡。
“哎呀,不好啦!
接生婆一刀剪下胎盘才发现,彩琳昏迷过去了,脸色比死灰还难看。
关轩辕得到消息,急匆匆地赶回公馆。
宽叔兴高采烈地向他道喜。
“二少爷,恭喜你,又添三少爷啦!
“知道了。
二少爷应酬道。
他经直往东厢院走,想知道得详细一点。
“宽叔,太太生后身体还好吗?
宽叔上前一步,极认真地回答二少爷。
“不是太太生了,是二姨太生的哩。
二姨太？
二少爷像遭五雷击顶,顿时大脑轰鸣,天地旋转起来。
二姨太生了？二姨太生什么了？生疮,还是生病？这半年,他还没动过她一次,怎么会生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老天爷竟会开这么大的玩笑！
他脑子里一团乱麻,眼前也迷迷濛濛一派混沌。
他神魂颠倒地迈进偏房客屋时,老太太和他的太太李凤茹正在观看襁褓里的婴儿。
王婶抱着婴儿,大家一边观看,一边议论。
“老太太,毛儿好乖呃。
“噢,真俊,像他爸爸!
“我看啦,这高鼻梁,倒像他爷爷。
后边的一句出自李太太之口,她是说给老太太听的.要轩辕娶小,是公公关正岚的主意。现在生一个并非轩辕的儿子,这丑事也有他一分责任。
老太太也是个能审视眼眨眉动的世故之人,当然听得出媳妇舌头下藏的针。
“李妹儿,在这种时候这么说,不太好吧?
李太太并不以为然。
“我只是实话照说,婴儿出世,应该有个名份儿。
老太太担心里屋的彩琳听到,想阻止大家继续嚼舌头。
“得了,现在什么都不要说,让里屋的听到了,不太好,
李太太却不想罢休,而且提高了嗓门。 “听到了正好,敢生,就敢有个交待。
老太太急了。
“小点儿声。
这时,关轩辕迈进屋,大家突然哑了。
关轩辕走到李凤茹面前。
“凤茹,会有交待的,但不是现在。
不知为什么,关轩辕一句话却力似千钩,大家都无言以对。关轩辕能够如此地镇定,也出乎大家的意料之外。
难道生下的婴儿是他的？他和彩琳婚前就有的？先前的猜忌纯属女人的针孔之见！老太太瞪了李凤茹一眼。
李凤茹也噤若寒蝉,不再吭气了。
关轩辕走进屋里,李婆已经为彩琳换好睡衣。
睡在大床上的彩琳,总算是死去又活来了。耷拉在枕上的头发像枯草一般衰朽,白得过分的脸庞上再泛着一抹萎黄的光痕,没有一点血色的嘴唇上堆满了凄凉的皱折。
站在床前的关轩辕心意惶惑,产后的女人竟会是如此的凄惨!此刻,他才真正体会到妙春说“彩琳是个可怜的女人这话中的含义。
彩琳轻叹了一声,嘴嚅嚅地呼唤着,声音极细极轻。
“孩子,孩子……
李婆立即应答。
“二姨太太，别急，我去抱进来。
李婆转身时，发现了二少爷。
“噢,二少爷您回来啦。我抱毛儿去了。
二少爷却对李婆说。
“阿婆,你待会儿抱进来啊,我想和彩琳单独待会儿。
“是的,二少爷。
李婆退出屋后,关轩辕走上榻榻儿,坐在床沿上,轻轻地握住彩琳的手。彩琳激动起来。一场生与死的搏斗下来,一双温暖的手握住她,而且是一向对她冷冰的手,在她最需要慰藉的时候变得温暖起来,顿时,她感到一股热电流传遍全身。
她根本不相信,幸福会来得这么快,而且是在冤孽降临的时候。
她明白,轩辕知道婴儿不是他的,她必须向他做出交待,难以启齿的交待。
说实话,婴儿是干爹的。能这样说吗？
如果这样说,不但要使关家出丑受辱,奇丑大辱,而且出世的孩子怎么办？让他夹在两代人之间,这如何是好？
何况,关轩辕绝不会接受这个事实!单是生出这个不属于他的冤孽,就使他十分难堪和恼羞成怒了,还要他替父代过,代父消灾,
在名份上,既是孩子的父亲,又是孩子的哥哥,何等的尴尬,何等的荒唐!这样的话,岂不是太委屈,太冤枉了他。
罪孽呀！
一切罪孽都是因她而起！
想繁华,慕虚荣,才带来如此深重的罪孽！这一切罪孽都该她一个人来承担。她想带着孩子离家出走,走到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去。可也只能在满月之后啦。她担心,她是不是能够熬过这一个月。
先前客屋里的议论,她都隐隐约约地听到些,关公馆不会容忍丑闻.李太太对她分割了轩辕的感情本来就耿耿于怀,现在找到了塞口的肉,又怎么不大做文章呢?
她在关公馆是永远也没地位了。
然而,她扬眉注视关轩辍时,竟然吃惊不小。他不但没有怒容,反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温和。他抚摸着她的手背。
“彩琳,你吃了很大的苦,现在好点儿了吗?
破天荒的问候,更叫她心生疑窦。难道他有了主意,要了却这笔孽债？只是看在她还很虚弱的份上,才这样善待她的？
“彩琳,你安心将息吧,以后我不会再为难你了。
天啦,这是什么话?
他在忏悔？
他在道歉？
这不是弄颠倒了吗?
她那迷惑的眼睛睁得更大了,愣愣地盯着他的脸。
“彩琳,睡吧。往日我对你的关心太少了,今天我要一直陪着你,以弥补我的过失。好好睡啦。
彩琳顿时激动不已,翻身坐起来。
“轩辕,你决定了?
她的声音颤抖得很,带着强烈的凄婉。
“我决定什么了?
轩辕也感到意外。
“你决定……决定,决定承认孩子了,是吗?
她战战兢兢地表明了自己的怀疑。
“我说过不承认了吗?
他回答得极轻松极自然。
“不,孩子不是你的?!
她不想坑他,尤其是他如此深明大义,救人为难的时候。
“我知道。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就为我娶了你。
“你不恨我？
“我为什么要恨你?
“你也不想知道孩子是谁的？?
“现在还有这个必要吗?
轩辕的态度越好,彩琳越觉得不对劲儿。
“不,轩辕,这都不是你的心里话。
轩辕的心不为彩琳理解,也激动了。
“是的,全都是从心里出来的!彩琳,我只是觉得,你应该早点告诉我。
这一句果真是心里话了。
“我怕,我怕呀!轩辕,你待我太好了,我应该告诉你,现在就告诉你……
她抽泣起来,又马上意识到,能告诉他吗?
突然,一个陌生而沉隐地声音响起——为了孩子！为了孩子！
别犯傻呀！
“……我,我在乐山做姑娘时,被人强暴了……
她违心地撒了弥天大谎,抽抽嗒嗒地泣得更响了。
“有这句话就行了,我想,也是这样的。
其实,个轩辕要的就是这样的话,这样,就怪不得彩琳了,他也可以对关氏家族的人有个合适的交待。
彩琳抹了一把眼泪。
“轩辕,你相信了?
“我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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