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世浮尘第3章 经海迷梦在线免费阅读
自那日后,天界都不曾再提起荧惑神君。
暮辰成天待在自己的星仪殿中,时不时就去命格殿。命格殿,其实就是星谱图,其四壁嵌着所有星系,不仅仅是在位神君的本命星。亮着的,便是在位神君,灰暗的,便是已经陨落的或是还没现世的。每一颗命星都有以其为中心向四周延伸出去的脉络,那是命星主人即对应神君的命格,如若神君命格受损,则其主脉络(共有四根主脉络,存于四个不同的方位)定会断裂,命星光芒消失,便代表着一位神君陨落。
洛华的本命星便已失去光芒,主脉络断了三根。
命格殿由历代星仪神君掌管,其主要职责是监测各神君命格,提前知晓并帮助化解神君小劫,防止神君涉足禁术邪法遭天道背弃。但是,危及神君命格的变数一般是突然而至,或是日积月累的导致命格脉络没有太大变化,就算星仪神君提前算到了,也无力改变结果,神君的命格是天道的手笔,星仪不能,亦不敢。
或许别的神君不知,但暮辰最是知晓这般的无能为力,于是成天待在自己殿中,期盼着别再有人执着地寻他了。
然而,事与愿违。
凝笙虽劝浅玳接受洛华陨落的事实,不要去寻暮辰,但她自己似乎也还没接受,在气运阁待了数日,最终,还是去了星仪殿。
暮辰正给他养了两百年的圣兰浇山泉水,就看见一位身着紫檀色璎珞纹广袖长衫的神君走进殿中。
“凝笙神君,你所来为何啊?暮辰面带疑惑,一颗心悬了起来,就怕又是来问荧惑一事。
只见凝笙垂眸,看了他手边的圣兰一眼,“暮辰,你应当能算到洛华的劫数吧,为何救不了?
“哎,暮辰连连叹气,“为何你也如此执著?
闻言,凝笙面露悲色。
“凝笙,其实你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只是,你不愿相信罢了。暮辰倒是不解,都是活了千年的老乌龟,生离死别何其常见,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这群神君变得如此重情执着。
然凝笙却看着暮辰,反问道,“暮辰,你是天界人间最懂阵法的人,他有没有一丝生机,你应是知晓的,对吗?
凝笙的话语越来越轻,小心翼翼到连问一句也害怕,暮辰听着心中不是滋味。
如若是往常,有人如此说他,他能高兴几日,在天界中大肆宣扬。可如今,他不得不承认,在天道面前,他什么也做不了,他不懂阵法。
凝笙还在定定地望着他,眼眶有些许泛红,她内心还是有一丝期许的,然暮辰只摇了摇头。
“仙道贵生,无量度人,凝笙垂眸轻声道,“小洛华又何尝不是众生中的一人……
凝笙转身回了紫微殿,此后多在紫微殿中观测人间气运,却偶尔还是会来星仪殿略坐一会儿。
浅玳倒是真的听了凝笙的话,不曾去星仪殿,她亦与暮辰相识多年,知晓他是没办法了,便也不去强求他。多数在清耘殿,然不似往日与染栀说笑,话语少了许多,也不怎么和扶筱(素威神君)吵架了。
天界皆知,赤祤神君(浅玳)与素威神君(扶筱)向来不和,二人一见面便少不了口舌之争,就连平日里最和气的沧明神君(南昭)也劝不住。一开始,南昭还是试图去劝说,几次过后,他见着二人吵架都躲得远远的,生怕被那二人看见了。
染栀则整日在清耘殿中,每日用神识翻看众多经卷,或许其中记载了什么仙草神药呢?
然并无甚结果。
又翻看了一遍清耘殿中存放的所有经卷,与之前结果无异,染栀收回神识,皱眉不语。似乎,真是没有办法了……
她也想问问暮辰,有没有算出洛华的劫数,有没有办法救他……但是,问了又能如何呢,神识都已消散了……
染栀沉默良久,而后转身出了清耘殿,去了人间——南暮山。
似乎又下过一场大雪,南暮山山顶的雪积得更厚了,将稀疏的枝丫压得直不起来。
染栀放出神识,仔细感受着南暮山的一草一木,草木有灵,或许,会有记得洛华的生灵。
一柱香之后,染栀猛然睁开了双眼,满脸惊骇,她缓缓皱起娥媚,又细细回想了一遍方才所见,并无看错,洛华身下画着的,是镇压大阵。染栀不精通阵法,加之草木的视角看不出其中深浅,此刻,她只有满腔疑惑。于是,她下意识便想去星仪殿。然至星仪殿前,她却停住了脚步,静立片刻,竟转身回了清耘殿。
染栀没有跟任何人提起镇压大阵,好似她从未在南暮山看见那一幕。
沐松和南昭不谋而合,从那后,甚少下凡,再未弹琴吹箫。沐松每日只去喂养他的仙鹤,随后便去沧明殿找南昭。
沐松喂完仙鹤,便去了沧明殿,手中提了几大坛子酒。
殿中,南昭正提笔写着什么,见沐松进来,他立刻将东西收好,起身迎向沐松。
“又来我这喝酒?南昭接过几坛酒来,明知故问道。
“是啊,怎么,不欢迎本君?沐松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不敢不敢,自是欢迎的,泽川神君前来,我欢喜得很。南昭朝他笑道。
沐松也笑了笑,而后随意地坐下,开了坛酒,喝了起来。
南昭与其相对而坐,将手伸向酒坛,却被沐松挡了回去。
“沧明神君,你忘了自己喝酒什么样吗?还敢同本君喝?沐松瞪了南昭一眼,眼前这人醉酒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可不敢让他再喝。
南昭轻笑道,“没忘,我不过是不想看着你一人独饮。
“知晓你难受,吾亦然。南昭看着对面人的眼睛,露出一个浅笑。
沐松顿了顿,将目光移开,又喝了一口酒,小声道,“笑得这般难看,也就本君看得。
随后,将挡着酒坛子的手移开了。
二人共饮,却不见乘兴,只细水流长的悲伤在萦绕。虽无言,却似千言万语在述说。
珺晔则直接闭关了,听其殿中的赫宇仙君说,玄武神君此次闭关,少则二三十年,多则百年。
玄武殿大门紧闭,珺晔没去寻灵气充沛的地界,二而是直接选在自己殿中闭关。说是闭关修炼,实则是将大门关起来,把一切尘嚣挡在外面,似与真实割裂,这般,便不用直面血淋淋的事实。
在珺晔闭关期间,赫宇暂时去了星仪殿。
“他就是逃避罢了,看着威严无比,其实心思细得很,暮辰放下手中茶盏,缓缓道,“他刚飞升那会儿,距离天鬼大战才过去三百年,人间还乱着呢,他见着人间的乱像,回天界后就默不作声地跑去闭关修炼,他说,这样,才有能力救人。
殿中几位仙君听着,有些许惊讶,但转念一想,珺晔神君虽看着威严肃穆,但其确有悲悯之心。
神要悲悯众生,度化众生,但悲悯太过,则会失了偏颇,反遭浩劫,落入无底之渊。
暮辰心中叹气,只愿他别一意孤行。
扶筱与往日相比,无甚差别,只是少了些与浅玳的争执。
晨阳依旧恪职尽守,亦与往常无异,只是每每路过荧惑殿,都会停留片刻。
众神君都未曾去文昌殿寻过凌尘,更是无人敢在其面前提起“洛华二字。
数月过去,凌尘竟再未来过星仪殿。
暮辰有些猜不准,却也不好直接传音询问,便唤来萦怀,“你去将楠兮唤来星仪殿。
“是。萦怀领命而去。
不多时,楠兮便立于星仪殿中了。
“你家神君最近在倒腾什么呢?暮辰终于问出了他近几个月的疑惑。
“回神君,凌尘神君近数月皆在经楼中。楠兮躬身作答,刚一抬头,就见先前坐在上头的那位已然没了踪影。他满眼疑惑地看向身旁的萦怀,却见萦怀没说话,只摇了摇头。
暮辰听完楠兮的话后,心中警铃大作,直奔经楼。果然,他一进去,就见凌尘盘坐于大殿中央,双目紧闭,正用神识翻阅着一大堆经书。他二话不说,朝凌尘施了一个法诀。凌尘数月来都沉浸于海量经卷中,损耗了神识,竟未能第一时间察觉暮辰,此刻躲闪不及,未能避过暮辰的法诀,只觉头晕目眩,下一刻,视线便彻底黑了下去。
暮辰将凌尘送回文昌殿,在其寝殿中点了安神香,而后召来楠兮,说道,“他醒了便立刻来通知我。
说罢,便拂袖离去了。
不知是安神香的作用,还是暮辰的法诀,竟让凌尘不再陷于无尽的寒冷与梦魇,而是让他重遇了与洛华的初见,以及那只有梦中才能见到的泛着笑意的双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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