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诡异的回忆
在姜末看来，人死后都是有魂魄的，初死之人的魂魄叫灵魂，这种魂魄是最干净的，游荡在人世间的每个角落，与人类保持距离。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会逐渐想起自己的生平往事。
然后掌管地府的神会根据他们死前的经历将其幻化成各种怨灵。
怨气最强则为魈灵，就是死前饱受摧残，死后被抛尸荒野，无人问津。
被魈灵缠上就必死无疑。
还有生前心愿未了，生后未得始终的则为魍灵。
姜末恍惚间记得以前发生的事，这些年他从没和其他人讲过。
约莫十多年前，姜末还小的时候，父亲姜涛曾带他去乡下大伯家住过一段时间。
乡下的空气很好闻，微风中带着些许的甜，阳光也异常温暖，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清晨，大人们要外出干农活，姜末就跟着大伯家大他两岁的哥哥玩，爬树，掏鸟蛋，偷桃子，无所不能。
乡下的孩子最是淘气，也耐打耐摔，用大伯母的话来说就是贱娃好养活。
所以大伯家的孩子叫尕娃，姜末曾经还因此嘲笑过尕娃一段时间。
但接下来这段回忆，是姜末最不愿意面对的。
在大伯家待了差不多小半个月之后，就在姜涛打算带姜末回余杭时，尕娃病了。
听说是掉进小牛溪湖，被村里去赶集（早市）的铁柱救上来的，还吊着半口气。
姜末见到尕娃时，尕娃的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面色己经由原先的红润，变得十分苍白，两边的面颊削弱下去，像是被吸干了精气，额头上不断冒出汗液，大伯母边擦边抹眼泪。
彼时正值夏季，酷暑难当，尕娃难受的想要挣脱身上的被褥，却被大伯母按住，“尕娃，我苦命的娃，再坚持坚持，这样病会好起来的那时候的姜末还小，不懂得为什么生病了不去医院，而是花钱请人办法事去晦气，让尕娃在害怕中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长大后的姜末才明白，那个年代的农村人，大部分都是封建迷信的，当然也有部分迫于经济上的压力，所以在农村死了人是很常见的。
但像大伯和大伯母这类人无疑是最可悲的。
姜末就这样一整天都陪在尕娃身边，他静静的看着尕娃因为难受而扭动的身体，脸上浮现痛苦的表情，他很想帮尕娃把身上这层厚厚的枷锁掀开，可是大伯母在旁边，他不敢这样做。
终于，就在姜末快要迷迷糊糊睡着时，大伯母走了出去。
姜末蹑手蹑脚的来到尕娃身边，正要仔细看看尕娃的情况，“热，我热沙哑的声音从尕娃口中传来，十分微弱。
“好，好姜末一连说了两个好，伸手掀开被褥的一角，眼泪哗哗往下流。
尕娃像是周身得到了解放，轻哼了一声，之后再也没有动静。
房间里除了姜末的抽泣声，只剩下尕娃时不时传来的呼吸声，很微弱。
如果不仔细看尕娃的胸脯，很难判断他是否还在呼吸。
所以姜末总是会盯着尕娃的胸脯看。
过了一会儿，姜末听到大伯母走路的声音，急忙把掀起来的被角重新给尕娃盖好，然后又轻手轻脚的回去。
大伯母端着一杯热水走了进来，她坐在炕沿上，将热水放在炕上，用手捂了捂被子。
“尕娃，你爸去请神婆了（阴阳师），我苦命的娃就快要好起来了说着，又流下泪来。
夜晚静悄悄的，时不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都会被无限放大。
房间里的门没有关，时不时有风吹进来，平常都会觉得舒服，但这次姜末只觉得刺骨的寒。
外面的月光很亮，照在身上能拉出长长的影子，他和尕娃经常半夜不睡觉，跑到月光下面摆出各种形状来玩，这还是尕娃教他的。
只是这次，姜末莫名觉得害怕，他觉得月光里隐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他也说不上来。
愣神之际，姜涛抱着东西跑了进来。
“嫂子，这是感冒药，快给尕娃喝，他只是感冒了，没有中邪，姜涛气喘吁吁的说。
和姜伟不同，姜涛从不信什么邪鬼蛇神，他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他相信如果这世上真有什么鬼神之说，那么虔诚信奉他的人，就不会遭受无尽的苦难。
很显然，鬼神什么的都是扯淡。
大伯母显然有点迟疑，他拿不定主意，犹豫半天开口，“小涛啊，你哥去请神婆了，你把药先放这儿，嫂子，你这样会害死尕娃的姜涛满脸着急。
姜末也扯着大伯母的衣袖，泪流满面“让尕娃喝！
半晌，尕娃开口了，“疼…疼…那声音就像是被人掐住喉咙后的呜咽。
十分刺耳。
大伯母顾不得思考，急忙把药兑在水杯里，用力摇了摇，“尕娃，把药喝了，就不痛了。
姜涛看着尕娃喝下了药才坐在椅子上休息。
这些天他找邻居借了些钱，去镇上买药，本来打算来回一天的脚程，硬是被大雨耽搁了两天。
村子地势陡峭，去镇里的近路去年又被大雨冲塌，只能赶远路。
尕娃喝下药后，就没有在喊了，反倒是姜末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般，往姜涛身边挤了挤。
突然，空气里传来刺鼻的恶臭，放在炕上的杯子毫无征兆的摔在地上，发出“嘭的一声。
姜末吓坏了，躲到姜涛怀里，大伯母也被吓了一跳，缓过神来立马去看尕娃的情况尕娃还在熟睡，只是面色要比之前更加苍白，如果不仔细看尕娃的胸脯，似乎像是没有了呼吸。
大伯是第二天回的家，身边还跟着一个老妇，姜末想她可能就是神婆了吧。
姜末好奇的端详着老妇，年近七旬，头发花白，面容苍老，皱纹如沟壑般蔓延至耳后，皮肤耷拉着，周身单薄。
真是个奇怪的人。
大伯带婶婆看了看屋里躺着的尕娃，刚瞥一眼，婶婆嘴里就嘟囔着，“活不成了，活不成了。
大伯母吓坏了，赶忙拉住婶婆的手，“求求你，救救尕娃吧大伯母哭的泣不成声。
姜末一听到尕娃活不成了也跟着哭了起来。
顿时整个屋子里充满了悲伤。
“么有办法，侬不早点救，太迟了神婆继续嘟囔。
“这娃活不过今晚搞不好会害人嘞大伯母听了，拉着神婆的手无力的松开，瘫坐在地上。
大伯和姜涛面色沉重，一言不发。
姜末则是哭的更凶了。
转眼到了晚上，果然如神婆所说，尕娃在姜末的注视着，堪堪断了气，他的胸脯再也没有了起伏，昨天的恶臭也再度袭来，姜末不得不捂住了鼻子。
大伯母在悲痛中，掀开盖在尕娃身上的被子，这才发现，尕娃的下半身己经有些许的腐烂，右腿上还有蛆虫在啃食。
姜末顿时一阵反胃，忍不住跑到外面吐了起来。
“呕…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
突然姜末感觉有人在摸他的背，吓出了一身冷汗，急忙转过头去看。
一张放大的，耷拉着皮肤的脸出现在姜末的面前。
“啊…姜末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好一会儿，姜末才看清来人，“神婆婆？
姜末不知道如何称呼这个奇怪的老人，听大伯他们都叫她神婆，所以姜末试探的开口。
神婆没有回答，只是用她那双混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姜末看。
半晌，才“嗯了一声转身进屋。
姜末不明所以，心下想“真是个奇怪的人。
然后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也跟着进屋。
屋里依旧有腐臭味，但姜末看着己经穿戴整齐的尕娃，不勉难过起来。
“明天把棺材抬到后院，午时入棺，子时出殡，丑时入土，切记神婆交代完事之后，就回堂屋了。
姜末他们就这样一首守着尕娃，首到第二天。
按照神婆说的，午时将尕娃放进棺材，棺材的两边各点一支蜡烛，一白一红。
供盘里放尕娃的贴身衣物，然后烧掉尕娃的所有照片，切记不要烧掉其他人的，哪怕是衣角。
整个中午都很平静，时间很快来到了晚上。
出殡时，姜末手拿铜镜，将镜子正对准棺材，大伯母则需要每隔七步撒一滴鸡血。
终于到达墓地，这里以前是一片小麦地，不过近几年养分流失，己经荒了。
来到挖好的土坑前，却发现挖的坑对比棺材的两边少了许多，大伯和姜涛看着对方一脸的不可置信。
此时棺材也愈发的沉重，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一样，不停地震动着，发出“咚咚的声音。
领头的那个壮汉额头青筋爆起，艰难的喊了句“快扔下去，起尸了所谓起尸，是抬棺人的俗语，就是尸体要从棺材里冲出来。
一般来说，这种诡异现象通常会表现在出殡的时候，届时狂风大作，棺材会变得异常沉重。
然而，像这样的事情，在入土的时候却是极少发生的。
在抬棺人看来，要想起尸，那么生前定有未了却之事，生后才不愿离去，且怨需十分强大才行。
毕竟从他们祖师爷那辈起，己经有好几百年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这让壮汉他们感到非常震惊和困惑。
几人挣脱了棺材的束缚，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
“这是怎么回事？
壮汉哑着嗓子问大伯。
“不…不知道啊大伯显然被吓到了，口齿打颤。
活了几十年，从未经历过这种场面的几人，顿时被吓的怵在原地。
“我去请神婆大伯母惊慌中想起神婆肯定会有办法。
于是趔趔趄趄的就往家中的方向走。
姜涛看见拿着铜镜呆愣在原地的儿子，顾不得害怕，一下子冲上去将儿子护在身后。
虽然他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是如今这场面任谁都会打退堂鼓。
棺材里依旧传来“咚咚的声音，几个人都紧张的咽口水，神情紧绷之际，“快跪下神婆苍老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带着焦急。
众人听罢，纷纷跪下。
赶来的神婆蹒跚着脚步，停在棺材前。
她先是用手敲了下棺盖，里面就不再发出“咚咚声，接着，她的脸贴近棺材，低声细语的说了些什么，棺材就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紧接着，神婆大喊，“赶快，趁着丑时未过，下葬闻言，大家纷纷起身去抬棺材。
说来奇怪，明明不合适的土坑竟然可以放下棺材。
几人在极度恐惧中，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把尕娃给葬了。
事后大伯给了壮汉他们一笔丰厚的报酬，壮汉跟大伯说，经过这件事之后，他打算改行了，回家种种田什么的，“挺好大伯会心一笑。
尕娃的头七己经过了，算算日子，姜末和父亲己经在大伯家待了小两个月，再不回去，林燕（姜末的母亲）怕是会生气。
所以，江涛在几天前向大哥辞别，尽管大伯和大伯母很舍不得姜末，也耐不住林燕在电话里催促。
何况姜末也想念母亲了，虽然母亲不怎么喜欢他，见面总是对他冷着脸，时刻保持着距离，可姜末就是喜欢林燕在他身边的感觉，温暖安逸。
回到余杭，坐车来到闵南路，姜末的眼睛就紧张地盯着家里的那扇窗户。
按照姜末的经验，林燕在家时都会将那扇窗户打开，如果窗户是紧闭着的，那就是不在家。
今天窗户是打开的，姜末喜出望外，拉着父亲飞奔到家。
“妈，我们回来了。
姜末兴冲冲的跑到林嘉跟前，跟她笑嘻嘻的说。
林燕勉强挤出一个不算好看的笑容，“嗯，洗手去吧！
快吃饭了姜末觉得有些难过，但还是乖乖去洗手。
晚饭过后，林燕早早的睡了，姜末本来想和母亲说说话，只能失望的回自己房间。
不多时，父亲敲了敲姜末的房间，走了进来。
“末末，睡着了吗？
声音轻轻的。
姜涛拣起掉在地上的被子重新盖在姜末身上，然后缓缓地坐在了床边。
“宝贝别难过你妈妈也有难处，她…停动了一会儿，又说，“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姜涛说完这些，就轻手轻脚的离开了。
姜末不明白父亲说的话，年少的他也很难去思考，他只会偷偷抹眼泪，然后在哭泣中慢慢熟睡。
门外的林燕就这样驻足好久，才离开。
夜晚。
“没想到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林燕惋惜地说。
“唉，可怜的尕娃！
姜涛握紧拳头。
林燕将她的手盖在姜涛的手上，沉默不语。
接下来的几天，林燕都待在家里，陪着姜末和姜涛。
突然的一天夜里，大伯打来电话，声音十分着急，跟姜涛说了几句，就急匆匆的挂了电话，电话那头隐约能听见女人凄惨的叫声。
“燕，我要去趟大哥家，马上就得走。
姜涛一边说，一边手忙脚乱地收拾着行李，仿佛时间紧迫得让他无法喘息。
姜末眨巴着眼睛看姜涛，不明所以。
“好，小心点。
林燕从卧室里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朱红色的小盒子，有点担心的说道“把这个带上吧，说不定有用。
说着，便将手中的物品递给了他。
姜涛接过盒子，目光深沉地看着林燕和姜末，心中充满了不舍。
他慢慢地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了林燕，接着，又轻轻地抚摸着姜末的头顶，眼中满是疼爱。
姜涛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轻声说道“等我回来！
就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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