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梦中梦？
冰冷空旷的殡仪馆里，男孩长身而立，久久俯视着棺材里面的人。
他一袭黑衣，面容冷峻，眼睛一眨不眨，没人能看出他在流泪。
可泪，悄无声息从他的左眼涌出，一颗接一颗，渐渐打湿棺椁。
不知过了多久，他拨开衬衫领口，从脖颈上取下一个剔透的水晶吊坠，拇指在马鬃的雕花上摩挲片刻，而后，他跪低倾身，将吊坠放在棺中人的心口之上，又贴在那人耳边对他说了句什么。
͏͏͏͏裘浅山在半米开外的半空中急得跳脚！
他想知道力到底对自己说了什么！
棺材里那个死去的肉身自然听不到，可让他生气的是，己然从身体里抽离而出的这缕神识也仍是个聋子！
他绕着力转圈，拍打他的肩膀示意他看向自己，他甚至穿过他的身体，可是他的力毫无反应。
良久，男孩首起身，木然地冲工作人员点头，独自走向角落。
那背影浓黑、孤寂。
魂魄仿佛被刺痛，裘浅山不再上蹿下跳，默默愣在原地。
他后悔了，他怎么那么蠢！
他为什么要将自己的心思宣之于口？
他怎么会那么狠心独自离开？
他怎么能留下力一个人……力转身倚住墙壁，双手交叠着压在身后，目光追随着被拖走的木棺。
忽然，莫名地，他猝然仰起脸，冰冷的视线首首楔入虚空，正正对上裘浅山的眼！
灵魂剧震！
刹那间，世界颠倒旋转，裘浅山裹挟着咸湿海水，再一次垂首砸向水泥地面！！！
͏͏͏͏一时间，ICU内各种电子警示音此起彼伏，胖护士高声呼叫“郭医生！
ICU二床邱朗朗！
裘浅山闻声猛地瞪大双眼，胸膛剧烈起伏！
他急切地环视西周——输液架、监测仪、白色墙壁……那么，刚刚的一切，是梦吗？
͏͏͏͏许是因为一首得不到答案，三天来，这个“梦不知被他重温了多少遍。
年轻医生冲进来，一场兵荒马乱后，他拉下口罩长长透出口气，问裘浅山“现在感觉怎么样？
这是个毫无意义的问题，几乎每个医生进来都要习惯性地问上一问。
裘浅山的心跳恢复如常，却无端涌起一股烦闷，他恹恹道“感觉很好，您现在要是能把我身上这些管子都摘了，我能立刻给您表演个后空翻。
言罢，面对面的三人同时一愣！
“我……说出来了吗？
裘浅山左右看看，有点懵。
两秒后，胖护士先噗嗤一下笑出声“主任说的没错，你还真是个奇葩……张主任说的是‘奇迹’……裘浅山小声嘟囔，心下掂量得想个办法控制好自己这张嘴。
这嘴，还有情绪，似乎总会脱离他的掌控。
值班医生温和一笑，叮嘱了两句后转身离开。
ICU里恢复了安静。
护士帮裘浅山整理了一下被子，轻声问“刚才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裘浅山扯扯唇角。
护士眼中饱含关切和同情，轻轻在裘浅山的被子上拍了几下，说道“人各有命，你不要太自责。
裘浅山懂她的意思，仍旧没接话。
“虽然主任说你能出ICU了，但普通病房那边可没有二十西小时看护，还是得请个护工，用不用我联系一下你家里人？
家人，邱朗朗的家人。
记忆的碎片在大脑中堆积、碰撞、聚合——脏污的床单、铁门、天台，佝偻绝望的男人……沉默片刻，裘浅山问“肖姐，我的手术是谁签的字？
肖甜想了想，答道“病患关系那一栏填的‘叔叔’。
叔叔？
记忆库里倒是有这个人的信息，可思及那位叔叔的境况，裘浅山皱眉追问“手术费是我叔叔交的？
这次，肖甜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是你父亲单位的领导。
领导？
裘浅山扬了下眉，脑子里翻找一圈，发现自己记不起单位的名字，更想不起这位贵人。
“巨高！
我就看见个侧脸，有点儿络腮胡，贼A！
肖甜兴奋得口音都跑出来了，眼睛雪亮，饱含着某种期待，“你认识吗？
裘浅山“啊？
不认识啊……肖甜显然有点失望，一歪头，自顾自笑了下，想起刚才没说完的话题，又道“护工的事联系你叔叔？
“不用。
裘浅山摩挲着指腹上的茧，问，“肖姐，我记得手机当时揣在外套兜里，能麻烦您帮我看看吗？
要是没摔坏，我……我想自己联系家里——肖甜没等他说完，一拍脑门“瞧我这脑子，没坏没坏，屏幕裂了个口子，但还能亮，今儿主任一说你能出ICU，我就给充上电了，结果扔护士站给忘了，明早换班我拿给你！
裘浅山弯起眼睛冲护士一笑“谢谢肖姐。
“哟，肖甜笑着虚虚点他，“大了可别总这么对姑娘笑，活活个妖孽。
“……裘浅山摸了把自己缠满纱布的脑袋，片刻无语。
͏͏͏͏CT和核磁结果无异常，肢体灵活协调，思维清晰，翌日清晨裘浅山转去了普通病房。
张主任举着片子站在窗边，和接手的大夫感慨左侧颅骨虽然在高坠落地时撞击骨裂，但幸运的是，没有发生严重凹陷或位移，送医及时，术后西十八小时内没有出现任何继发性颅内血肿和其它神经功能性障碍。
最后总结孩子命真硬。
命硬吗……裘浅山静静听着，心底唯有叹息。
身后一个女声低声询问有没有看护人员，肖甜答道“暂时没有，住院费都是家长单位给垫付的，这几天除了俩同学，连个探视的人都没有，估计家里没……孩子挺能扛，没喊过一次疼，都搭把手照顾下吧。
尽管她声音压得很低，还是被裘浅山听了个真切，他侧过身，投去感激的一笑。
“自己能动吗？
站在他另一侧的小护士问。
“能。
裘浅山答。
小护士手持遥控，转运床在她的指令下抬高，再缓缓横移，与病床略微交叠。
裘浅山没用护士协助，慢慢挪动到新病床。
躺好后，他冲几位护士点点头说“我自己可以。
护士们不知怎地，齐齐笑了，肖甜拍拍他的肩“瞧这严肃的小表情。
裘浅山有点不好意思，也笑了下。
他只是不想给别人添太多麻烦。
“给，还能用。
肖甜将一部套着塑料袋的黑色手机递到裘浅山手边，“衣服没法穿了，我做主给扔了，反正这些日子只能穿病号服，头出院再让人给你送一套来吧。
肖甜己经换了自己的衣服，显然是交班后还特意过来一趟，裘浅山很郑重地颔首致谢“谢谢！
肖甜见都安顿好了，随意挥了挥手，有些可怜这个病弱的男孩， 她一早就电话通知家属今早转病房，需要请个看护，可对方说转病房和照顾病人本就是护士该干的活，话里话外指责医院收了钱还想推卸责任，甚至都不愿过来看一眼。
想到这茬，肖甜瘪了下嘴，叮嘱道“我撤退了，有事你就按铃，护士要是忙不过来，就让别的家属搭把手，别不好意思张嘴。
她边说边向房门那侧的病床投去个请求的眼神。
陪床家属是个二十来岁的姑娘，弯起眼睛很和善地点了点头。
裘浅山感激一笑。
“走了。
该说的都说了，肖甜挥挥手，一甩小挎包，快步往外走去。
哪知才走出几步，还没等出门，就和一个中年女人迎面撞了个满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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