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医院
王大日在嘈杂的声音中醒来，发现右手上有留置针，连接着吊瓶。
医院，自己住院了？
他费力地抬了抬脖子，看到自己躺在走廊的一张病床上，身边病人很多，有的捂着肚子不住哀叫，有的躺在担架上，还有的……头上插了一把菜刀。
菜刀小哥看起来还是个少年，大咧咧靠在椅子上，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淡定得好像是陪人来看病，还淡定环顾西周，时不时摸擦着流到额角的鲜血。
王大日打了个哆嗦，视线移到自己双脚旁，发现孙香莲和丈母娘坐在那里，王大日心头微微一动。
难道他们己经知道自己得了胃癌，来给自己办住院？
可这里的样子更像急诊，毕竟消化科应该治不了头插菜刀的病。
只听丈母娘压着嗓子小声说“钱找到了没有？
“我看了他手机，网银里都只有几千块钱，真不知道藏哪了！
难道他真的都交给我了？
丈母娘语气着急“你弟媳要彩礼要得急，可得搞快点，要不你弟弟可又要生气了！
孙香莲沉吟，“等他醒了，我让他去借网贷，多撸几个，他的信用好，几十万估计没问题的。
“那不得还吗？
“肯定还是他自己还，多打两份工不就好了！
王大日清清楚楚听到这一切，刚才还有些活动的心，现在死得不能再死了。
心里千疮百孔，像蜂窝煤西处漏风。
王大日父母都不在了，只有一个奶奶在世，还患了老年痴呆。
和孙香莲在一起之后，他格外注重亲情，是想把老丈人和丈母娘当成真父母来孝敬的。
几年前，丈母娘肾衰竭，需要换肾，自己找了关系和医生喝到胃出血，只为了给她抢个床位。
甚至把本该给奶奶买药的钱，也扔了进去，导致奶奶旧病复发，住了好久院。
这次老丈人肺水肿，他也是忙前忙后，下了班就去医院照料，身体实在不适才去看了医生。
这只是冰山一角，最可怕的是，不光要养她和父母，还要填补她弟这个无底洞。
上次她弟说要结婚盖房，借了30万，从来不提还钱，现在结婚的彩礼，还要他来付？
如果他弟是个像样的也就算了。
中专毕业，手艺没学到，做人做得差，头发染的五颜六色，说是鸡窝鸡都要骂人，总是跟一群社会小青年瞎混，街溜子一枚。
准弟媳妇他见过，夏天穿了个紧身吊带，这倒没什么，主要是露出两条大花臂，一打眼还以为穿了个花棉袄，胸口还有一半翅膀，不知道下面延伸到哪，反正他是不敢想。
不知道她弟弟是怎么好这口的。
他的心冷了，脑子反而热起来。
这份亲情的根基不是爱，而是钱！
其实一首以来他隐隐有所感觉，只是不愿也不想撕下这层遮羞布。
现在重病之下，心境变化，看世人多了层滤镜，自然也看出了他们的原形。
剧烈的疼痛从腹部传来，王大日额头上冒出细汗，不由得呻吟出生。
孙香莲和丈母娘齐齐回头，表情各异，王大日从孙香莲脸上看出的都是厌恶和利用。
他一把拔掉手上的针管，几滴血液溅到了孙香莲穿着超短裤的白嫩大腿上，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撑着病床，龇牙咧嘴的表情让孙香莲有些惊愕“你，你干什么？
丈母娘也瞪大绿豆眼看着他。
“七年工资300万，我自己每月只拿500，剩下的都交给你。
“房子首付90万，房贷还了10万，家用加孩子的补习班就算70万，买车3万。
“妈换肾40万，其他支出10万，还剩下74万。
“现在我要用钱，给我10万。
王大日表情狰狞，但声音十分冷静低沉，甚至有种低音炮的错觉。
看着反常的王大日，孙香莲有那么一瞬愣怔，想到他的窝囊样子，又支棱了起来。
“王大日，你好意思跟我算这么清？
我25岁就跟了你，为你生孩子，为你操持家务，还做你打拼事业的后盾，你这条件能娶到我这样的老婆，单独给我100万都算少的！
“我闺蜜，长得还没我一半好看，嫁了个二代，每天穿的衣服都不重样，天天除了美容就是健身。
“就说你领导，每个月都给家里的黄脸婆买两万的包，还不用她看小孩，你倒好，不学榜样，还管我要起钱来了！
几个病人和家属转过头，打量一下貌不惊人的王大日，又看了看一枝花般的孙香莲，连菜刀大哥看王大日的眼神都鄙夷起来。
他却浑然不觉。
为我生孩子？
王阳是我的儿子，也是她的儿子啊。
操持家务？
做饭洗碗洗衣服，都是我干的，就连带孩子，她也总是借口有事，出去打牌打到半夜。
坚实的后盾？
别说安慰自己，就连自己表露出一丝疲惫，都会受到她的冷嘲热讽，说王大日不是男人，没本事。
闺蜜嫁富二代？
人家确实没你好看，但是人家本身也是二代啊，花的钱都是娘家的，不上班也硬气啊。
每个月都买包？
杨维确实每个月都给老婆买包，但王大日知道，他那些包都是广版的，仿真到去专柜都鉴定不出真假。
别问他怎么知道的，杨维经常吹嘘，自己有多牛，花小钱办大事。
当然，这些话王大日就是想想。
他从小最不喜欢的就是吵架，每次父母吵架，他都会应激到发抖。
长大以后，他不敢跟别人冲突，总是受气和避让。
可是这次，他实在是没办法了。
王大日几乎打起颤来，咬着牙低声道“我真的需要用钱！
他慢慢拿出衣兜里皱巴巴的诊断证明，递给孙香莲。
孙香莲狐疑地接过，看了两遍，睁大了眼睛。
“胃癌？
丈母娘一听，抢过那张纸，瞥了一眼，拽过孙香莲，嘀咕两声。
“大日啊，你这是真的吗？
看起来不像医院出具的啊！
孙香莲美目斜睨王大日，一副无赖的表情“你编这东西，不就是想骗我手里的钱吗？
我告诉你，钱一分没有，都花了，有能耐你去法院告我吧。
“闺女你别这么说话。
丈母娘拉住她，“大日，你身为男人，还是要以挣钱养家为本，别整这些幺蛾子啊！
她对王大日左瞧瞧右看看，“你正年富力强，你看，脸上红光满面，怎么像有绝症的样子？
谁看了能信。
这次春生要娶媳妇，我们真不是逮着你薅羊毛，主要你是当姐夫的，春生他跟你亲啊！
病友的眼神在王大日面黄肌瘦的脸上转了几圈，有人嘀咕起来“这人倒是真像生病了……他刚开始声音小，你没听见，他说他挣的钱都给了老婆，现在生了病，都不给他治病啊？
“真是生来就是牛马命，被伏弟魔一家人榨干喽。
丈母娘环顾西周，神情讪讪，低下了头，孙香莲却像没听到一样，站起身，把诊断证明扔在王大日脸上。
“反正要钱一份没有，要是搞不来我弟的彩礼，你就别回家了！
在大家的注视下，她拉起丈母娘，一扭一扭走掉了。
疼痛逐渐缓解，王大日坐起身来，双手撑住头，不让自己的表情暴露在别人面前，任凭眼泪滴落下来，一滴两滴氤湿了膝盖。
病人和家属很快都去做了自己的事情，无人再关注走廊里的王大日。
哭了个痛快，王大日抬起通红的眼睛，离开了医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