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的白山茶，这世间总有人值得被眷念
第二日一早，坊间便传来了一个消息昨日调戏朝露公子的那名大汉，死在了离寻欢楼不足百里的巷子里！
“听闻死状凄惨，被找到时失了五官四肢，生生被人嵌在了恭桶里，做成了人彘！
“该不会……该不会……
“定是那朝露公子做的！今早便有朝廷人马进了寻欢楼搜证盘问，可惜没有证据，朝露公子还好生生地准备今晚的表演呢！
众人惶惶然，有些贼心不死的，现在也只能熄了心思。
不愧是朝露公子，做事便做绝，不给常人留一点余地。
时隔一年之久，众人再次见识到了朝露公子的厉害，其狠辣程度，甚之几年之前。
言清弦淡漠望向窗边闲言碎语的众人，不久时，敲门声响起，言清弦打开了那扇门。
一开门，便有一个火红身影直接拥住了他，声音哽咽，肩膀都一耸一耸的。
“孩子，你没出什么事吧！
言清弦安抚着怀中的女子“青娘，我没事，我怎么会让别人欺负了去？
昨日青娘走后，便思惶不已，生怕他出了什么事，还特地命人在茶盏中放了大量迷药，为的就是保住言清弦的清白，让他可以安全离开。
以至于当她听到那大汉死去的消息时，第一反应竟是欣喜不已。
她不是不知晓言清弦的本事，但她生生觉得，言清弦再回来时，整个人都变了，不像以前那么爱笑，不像以前那样意气风发，虽然待人还是那样温柔，但却总让青娘觉得，他该是受了不少苦，身子瘦了，连自保的本事都不剩些了。
女人的第六感，向来准的。
青娘哭的一抽一噎，言清弦着急的不行，安抚青娘的时候竟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残竹之躯，傲而凌人，本不该是这样的。
青娘被吓坏了，马上安排人手去喊行医，待行医匆匆赶来，也只留下两句话。
“命犯凶煞，好自为之。
言罢，留下了两剂草药。
断肠草和彼岸花。
临走之前，还颇有深意地看了看言清弦。
言清弦倒是笑了笑，没说话，反而是青娘气急败坏，指桑骂槐。
直到最后，青娘骂累了，只能“呜呜哭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闻讯赶来的伶玉也忧心忡忡，悄悄和言清弦咬耳朵“要不要属下去查查这个人的底细？
“不用了，我知道他是谁。
没有哪一个行医会断出这种类似于占卜的命数，除非那个行医认出了自己，还知晓他的身份，并且不惧怕他的报复。
——晏行止。
一个惯以行医之名在三界收集情报之人。
袖带中藏有卜算之珠，测算严谨复杂，实力深厚，不可小觑，拥有与三界之主一战的实力，虽逊于下风，但尚可玉石俱焚。
——一名深不可测的亦敌亦友之人。
若说交际，言清弦前世是与他从无交际的，言清弦好歹也算是魔界之主，手底下能人众多，自然也知晓晏行止的大名，他倒是从未打算与其交恶，只是当言清弦看向那放在一旁的药材时，行为总会比脑子更快一步。
“咯噔——
刺耳的桌椅划地声伴着重物落下的声音，只让人觉得心悸，室内陡然安静下来，连一直嘤嘤哭泣的青娘也止住抽噎，看向了自己名义上的孩子。
“浮生梦华，追思往忆，天道酬勤，不悬斗转乾坤之势，断肠彼岸，直言让本尊一死了之便好，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
华丽的红木桌椅被言清弦劈个粉碎，伶玉及其侍女猛然跪下，恭敬低首，不敢抬头望上一眼。
——言清弦很少发怒，除非这件事触犯了他的底线。
青娘也被吓了一跳，看着与往常半点不像的男子，嘴唇嗫嚅几下，到底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天道，断彼身亲迎一个祸害遗世，酬怅惘哀哉众生存活之息，告诉我，你究竟想怎么样！
梦华，是言清弦作为魔界之主时的另一个化名。
彼时，他沉浸在被师门背叛与利用的苦难中，却仍是放不下那心中最后的念头，总觉得事实尚有转圜余地，他还有机会重新回去。
梦华，有追思往事之意，亦有，哀念故人之思。
华阙，他的师姐。
他这世界上早已不在的另一个亲人。
自从那件事以后，他化名梦华，只要三界中有人想要寻他，便需要呈上一朵彼岸花，再附上另一种信物表达自己的意思，他才会接待入魔界大殿。
倒是未曾想过，死去的一年之后，竟还有人算出了他的所在，赠予了断肠草让他早点离开。
言清弦胸膛剧烈起伏，气血在胸口不停翻涌，眼看着言清弦是要把自己活活气死的节奏，天道也不敢再装死了，急急忙忙就跑了出来。
“言言，你别生气，我还没来得及给他提示呢，有我在，你不会死的！
房间内的众人只感觉到了突然的威压重力，紧接着便从胸口油然而生一种敬畏感，她们只听到了言清弦大声质问的话语，却感觉不到天道毫无形象哄人的样子。
她们只能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一种神秘的存在在她们面前现了身，其余的，便什么也感受不到了。
言清弦自嘲地笑笑，颓废地坐在雕花木床边，他一时竟不知自己该摆出什么表情，来应付眼前的一众人。
半晌，伶玉只听见言清弦轻轻问了句“清芍在哪儿？
清芍在哪儿？
他已经被埋进了土里，再也回不来了。
“……尊上，清芍他，没了。
没了？谁没了？
言清弦一时竟觉得双耳轰鸣，他眼神死死地盯住伶玉，又问了一遍。
“清芍，在哪儿？
伶玉如坠冰窟，她浑身抖如筛糠，面色煞白“尊上，是属下看护不力，清芍他……薨了……
最后一个尾音还未落下，伶玉便被言清弦一掌打到了墙上，又重重摔在地面。
期间，伶玉甚至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清芍，言清芍！
言清弦死死盯着地上的伶玉，一双眼布满血丝。
“青娘，沙哑的声音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随时都有可能于尘世间消失，“今日奏《唤思》，我且还有些私事要处理，便让小侍先遣您出去，稍后，我会登台表演的，麻烦您了。
言罢，随着屋内灵风骤起，青娘及小侍被“请到外面，屋内只留下了言清弦和伶玉。
从始至终，言清弦的眼神就没从伶玉身上离开过。
言清弦抛弃一切审问惩戒的麻烦步骤，直接对伶玉进行了搜魂。
伶玉冷汗涔涔，半点都不敢表现出自己的不适，她只能忍着脑中几近崩溃的神经，傀儡一般被言清弦翻找着言清芍的记忆。
只是这一找，言清弦都被气笑了。
魔界的四成人马被伶玉送予了秦阳管理，而言清芍，竟是伶玉并未隐瞒他的行踪，将他身死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言清芍，言清芍少年心性，看不过他为了莫须有的罪名欣然赴死，从而在他身死后的两日后，也被那些正道弟子以诛逆之名，扔在了乱葬岗。
那是，他捡来的，当做亲人的弟弟啊……
言清弦再也忍不住，他用法力将伶玉直接扔了出去，关上门便呕出一大口血来。
口中血流肆意，止都止不住，言清弦用力捂住自己的嘴，鲜红的血液却又从指缝间流出，四周灵力溃散，隐隐有根基崩溃的危险。
“言言，你别怕，我给你灵力，肯定能治好的！
天道稚嫩的声音满是恐慌与害怕，言清弦没打算理它，自己坐下开始调息。
窥灵根，验灵识，百年的道途修炼，如今的身体竟是连寻常人都不如。
想到那个自己捡来的弟弟因自己而死，言清弦怒极恨极，催动着周身本就溃散无几的灵力，用自身命数作为交易，在天地间要了超出现在身体容量的数倍灵力。
痛楚如影随形，好似随时都能让他死在这里。
晚间，很快到了。
台下的观众并未受到白日那事的影响，继续坐在下面高谈阔论着。
“今日朝露公子要弹唱《唤思》？
“对，寻欢楼的老鸨亲自放的消息，真是奇了，不仅能听到朝露公子高超的琴技，还能听到朝露公子婉转的嗓音，真是三生有幸，不知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是不是好日子不知道，有人要大难临头倒是真的。
一句话不合时宜地插入了他们的谈论，但也没人在意。
悠扬婉转的嗓音蓦然传入众人耳里，人们屏气凝神，不约而同看向表演台。
“长河贯日，凄朗月明星稀夜，惜有旧人不归，弓尽鸟藏，映山川河流，举觞赞歌声声唤——
素锦华裳披身，纤手分毫毕现，轻拢慢捻，白纱曳地，歌喉攒动人心。
言清弦兀自于表演台奏琴唱曲，《唤思》没有一个“思字，却处处是思。
忧愁，怅惘，悲愤，无奈，直至最后无语凝噎，望断山峦，愁肠寸断，也望不回一个归人。
他，再也回不来了。
连同思想、记忆、他们的过往。
都再也回不来了。
“晓鹿奔袭，凭崖跃，再无归人……
一曲毕，言清弦抱琴走人，只留下久久不能回味的众人，惊叹的惊叹，惋惜的惋惜，却没有一个人再敢去阻拦言清弦的路。
朝露公子离开了。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只是当日晚间，下了一夜的暴雨。
伶玉再见到言清弦时，他满手鲜血，满身泥泞，怀里抱着一个早就看不清样貌的少年人。
少年穿着熟悉的玄金色服饰，只是早已没有生息。
“白芍，别怕，哥哥带你回家……
我的白山茶，你不要怕，你等等哥哥，哥哥很快就去路上陪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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